盛應閑還沒從方才的推斷中回過神來, 總算仗著多年快穿練就的精湛演技, 沒有露出破綻來。

顏桐四下環顧一圈, 見盛應閑面前的茶幾上還隔著塊抹布，於是皺眉問道：“你收拾的？怎麽不找人？”

盛應閑：“那別人收拾的你能看上眼嗎？”

顏桐：“……也是。”

他仍穿著上次向東帶來的淺灰色風衣，走進門，隨意地脫下風衣, 搭在沙發背上。風衣下的襯衫卻沒換過, 背後仍然沾著隔夜的血跡。

盛應閑見他狀態似乎比早上好了一點, 提議道：“你要不要補個覺？床我收拾出來了。”

顏桐有些訝異, “這麽快？”然後搖了搖頭, 說：“我在路上睡過一會兒。”

“你上次回來那三天裏就沒怎麽睡吧？”盛應閑看著他說：“躺在生態艙裏跟真正的睡覺還是有差別的，要不然總部規定那麽多幹嘛？睡你的去好了，午飯我弄，反正我也閑著。”

顏桐更加訝異：“你連廚房都收拾好了？”

盛應閑：“……”

他低頭查看個人終端, 半分鐘後, 擡起頭，看著顏桐說：“一般來說, 成年人需要七到八個小時的睡眠時間, 睡眠不足會導致負面情緒放大、記憶力減退、免疫力下降等，長期缺少睡眠甚至會導致幻覺；去年有一篇發表在《科學》上的論文從分子層面證明了……”

眼看盛應閑還能再滔滔不絕個十分鐘，顏桐低下頭, 揉了揉額角，再擡起頭，“……你能不能別讀百科了？”

“可以, ”盛應閑說：“我直接發給你。”

顏桐：“……”

他真怕盛應閑每天給他來一個“長期熬夜容易猝死”，畢竟天天看著自己被權威數據論證猝死率高達百分之多少也不是件什麽有趣的事……只好勉為其難地睡覺去了。

他十分不情願地躺到床上，翻來覆去地想：盛應閑這種人根本不懂，他寧願給自己找點事做，也不想明明知道睡不著還非得去睡，免得睡不著瞎想又想到那些不好的事上去，他根本不懂……想著想著，越想越迷糊，剩下就根本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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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應閑先是交代了剩下幾個沒到的快遞暫時不用送來，然後去附近超市買了食材和餐具，回來的時候，順路把他後備箱裏的蛋糕也拎了上來。

他用豆腐煮了鍋鯽魚湯，將牛腩用高壓鍋壓熟，一半用土豆紅燒，另一半給顏桐自己留著——顏桐作為最頂尖的快穿者，廚藝肯定是會的，但是他一向懶得照顧自己，絕對是能叫外賣就絕不做飯。

隨後盛應閑又炒了盤茄子和青菜，因為沒找到電飯煲，只能拿水壺煮了壺面條。他左看右看覺得還少點兒什麽，於是煎了兩個雞蛋，算作大功告成。

他觀賞著自己的作品，覺得頗為自得——能在只有一個鐵鍋和一個高壓鍋的情況下做成這樣已經很不錯了。

然後去臥室叫顏桐起床。

顏桐身上仍然是昨晚那身襯衫長褲，被子只蓋了一個角，頭歪在枕頭上，睡得正沈。

盛應閑看了一會兒，緩緩地坐到床邊。

他知道顏桐睡得淺，因而坐得很遠。窗簾上午被他洗了，現在窗戶上就罩了層床單遮光，過濾後的陽光透了進來，明亮而柔和。

他就這樣遙遙地看著。

——溫柔的歡喜和寧定緩緩彌漫開來，在他心底鋪了淺淺的一層。

半晌，盛應閑極輕柔地幫顏桐把被子拉上蓋好，然後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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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應閑原本打算等顏桐睡醒再開飯，結果飯菜都熱了三趟，時針已經滑到了四點，顏桐人還沒醒，只好自己先吃了。

他才吃到一半，突然察覺到自己的系統權限開了。

——這意味著事情已經有了結果。

盛應閑在快穿總部的權限可能比顏桐還高，系統一解禁，立刻就用自己的權限查詢了這次的封禁理由。

理由：監察部主管徐邀，違反保密協議，洩露T49942103S號快穿者在RF3071號世界的隱私數據，已查證；故意中斷系統0010S（即快穿者T49942103S所攜帶的專屬系統）與中樞系統的聯系一個小時，已查證；3月10日晚，追蹤快穿者T49942103S的位置信息並故意洩露，導致快穿者T49942103S和快穿者G49900835S的人身安全受到威脅，已查證。

鐺地一聲，盛應閑手中的筷子掉到了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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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桐這一覺睡到了下午六點。

——不是自然醒的，是梧葉的權限被歸還之後太過興奮，把他吵醒的。

他走進客廳，卻見到處都收拾得幹幹凈凈，盛應閑正仰面靠在沙發上閉目養神，聽到他進來，睜眼說道：“徐邀抓到了。”

顏桐：“我知道。”

盛應閑站起身來，“你好像一點都不驚訝。”

“哦？”顏桐挑起一邊眉稍，“他罪有應得，我為什麽要驚訝？”

“罪有應得？”盛應閑笑了一聲，“他最大的罪是得罪你吧？”

他說著摘下手腕上的個人終端，遠遠地扔到了角落。

顏桐挑起的眉梢緩緩落了回去，看著盛應閑，片刻，突然微微一笑，也摘下終端扔了出去。

“現在有話可以說了。”他說。

“從哪兒說起呢？”盛應閑說：“讓我們從頭開始吧——這件事最開始，是徐介之出於仇恨、嫉妒或者別的什麽，故意傳播你的任務記錄，這份記錄中包含了大量親熱戲，借此打擊你。”

顏桐客觀公正地點評：“手段不錯。”

盛應閑看著他，“今年二月，徐介之確認困在任務世界，快穿總部找到了你，你就在那時候制定了一個計劃。”

顏桐唇角浮起一絲介於欣賞和譏誚之間的笑，沒有答話。

“你去任務世界把徐介之帶了回來。”盛應閑聲音穩定地繼續說了下去：“這不符合你的作風，顏桐，所有快穿者裏沒人比我更了解你，你好幾個穩定指數小於百分之二十的世界都是我救回來的——你不可能浪費時間在沒有源能量的事上，你自己也說了，總部不能強制你去救人，但你還是去了。

“徐介之有什麽特殊的呢？他最特殊的就是得罪過你。”

盛應閑說到這裏，深深地呼吸了一次，“我不相信顏桐做得出來費力不討好救自己仇人這種事。而徐介之去年的業績是第三，也就是說，如果你不去，徐介之很可能會永遠困在那裏——所以，對你來說，救回徐介之的收益，大於把徐介之留在任務世界的收益。

“有什麽能比讓徐介之永遠留在任務世界收益更大？我本來一直猜不到，但是剛剛我知道了。”

他看著顏桐，一字一字說道：“你要引出徐介之背後的人。”

顏桐唇邊仍是帶著那一抹介於欣賞和譏誚之間的笑意。

“徐介之也是快穿者，甚至資源還沒你多，不然不會嫉妒你。那他憑什麽拿得到你的數據？”盛應閑說到這裏，突然覺得口有些幹，卻還是繼續說道：“只能是他在總部高層中有人脈。而這個人脈能為了他冒這種風險，必然是他非常親近的人。

“剩下就是最兇險的一步：你故意引誘徐家父子對你起了殺心，故意逃脫，提前設計好逃亡路線，故意在沒有道路監控的地方甩脫追兵，又故意把原本一個小時的記錄時間延長，就是為了逼迫徐邀通過醫療部的記錄追蹤你的位置——因為他沒有別的方法。

“而一旦這份記錄被調用，就必然會在中樞系統裏留下痕跡。在那樣的情況下，誰都沒有時間抹除痕跡，通過這種辦法，你就能把徐介之背後的人也拖下水。”

他嘆了口氣，看著顏桐說：“如果沒猜錯，接下來就是你的報覆時間：這件事已經牽扯到了人身安全上，徐家父子必然會為此付出代價——你為了確保他們能付出代價，故意拖住追殺你的那幾個人，好讓他們落網，執法隊有線索可查。

“昨晚的事曝光之後，緊跟著就會牽扯出徐邀濫用職權，順藤摸瓜就是徐介之用下作手段攻擊你，徐介之和徐邀很快就會成為嫉妒你的才華背後使手段害人、最後惱羞成怒雇人殺你的小人，而你顏桐是好心費盡辛苦救回徐介之結果被反咬一口的無辜受害者。只要很簡單的煽動，就能讓網絡風評一邊倒。

“你不止要原封不動奉還你遭受過的一切，還要他們前途盡毀這輩子都翻不了身。”

“顏桐，”盛應閑最後看著他，緩緩地搖了搖頭，眼睛裏是深深的失望，“你是我這輩子見過的，最漂亮的反殺……也是最不能接受的。我甚至希望我猜錯了。”

顏桐終於笑了一下。

然後說：

“謝謝觀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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